| 老八 | | | 一 | |
一 老八姓什么,叫什么,连村里明面儿上的 最高领导村支书,和实际上的最高领导老族长 也不知道。 老八理论上的爹,姓朱。朱家街绝大多数 的人家,都姓朱。每逢祭祖或族中有事儿,历 任族长都要庄严地拖着长音儿,有腔有调地大 声宣布:“咱朱家街朱家,是洪武爷嫡传的一 枝儿,咱不能辱没了洪武爷—” 本来,姓朱,对于老八的爹,是件很有脸 面很有光彩的事儿。按理说,他应该十分珍惜 这份荣誉才对。可他偏不,家境不错,念了几 年书,心野了,眼高了,跑城里头当了洋差, 竟然还走洋桃花运,娶了个洋妞儿。一激动, 连姓也改啦,叫什么“吉克孙·朱透提”,改 洋朱啦。 老八的爹娶洋媳妇儿,却一直没休妻。不 是不想休,是老休不成,自个儿做不了自个儿 的主。老八的娘就拣了个便宜,按照老规矩老 理儿自动升为正房。好在洋人永远也闹不明白 文化深厚的中国人在婚姻问题上的猫腻儿,所 以一般也不去计较什么名分,排什么名次。 洋妞儿不在乎,老八的爹可老觉着是块大 心病。自个儿都当上半拉洋人啦,还能家里养 着个小脚的土鳖婆,还正房? | 有一年临春节,吉克孙朱带着洋妞儿回乡 探望卧病在床的老父亲。说是尽孝,其实,老 八的爹打的是死活也得休妻的算盘。中国的宰 相大臣见了洋人都点头哈腰,办件事儿洋人说 一他们不敢说二,这回洋妞儿跟着,还有休不 成妻这一说?嘘! 那时候,村里还只知道他在北京城里做官 混事儿,官位不小,可不知道他做的是哪路官 ,更不知道他改姓洋姓的事儿。老族长高兴, 拄着龙头拐光临他家。长辈登门拜访晚辈,破 了例。 老族长呼噜呼噜地运动着嗓子眼里的痰, 问他:“三儿,你在城里头哪个衙门里头应差 哪?咱家谱上可要好好儿的记上一笔,你小子 ,成!给咱洪武爷争了大光添了大彩啦。” 老八的爹西装革履,头梳的倍儿亮,腰板 儿挺的倍儿直,冲老族长点点了下巴颏儿,说 :“嘘!衙门!中国的衙门是人呆的地方吗? 我在洋大人府上!不瞒您说,瞧见没有?我这 姨太太,原装儿原封儿的洋玩意儿,比国货好 使用多了!” 老族长咳嗽了几嗓子,拿眼角的余光溜了 几溜洋媳妇儿。除了黑点儿,眼睛大点儿,白 眼仁多点儿,还有就是嘴唇比一般人厚实了点 儿,其他也没什么,不像传说中的黄头发蓝眼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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