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屋顶下 | | | 屋顶下 | |
屋顶下 本德婆婆的脸上突然掠过一阵阴影。她的 心像被石头压着似的,沉了下去。 “你没问过我!” 这话又冲上了她的喉头,但又照例的无声 地翕动一下嘴唇,缩回去了。 她转过身,走出了厨房。 “好贵的黄鱼!”被按捺下去的话在她的 肚子里咕噜着。“八月才上头,桂花黄鱼,老 虎屙!两角大洋一斤,不会买东洋鱼!一条吃 上半个月!不做忌日,不请客!前天猪肉,昨 天鸭蛋,今天黄鱼!豆油不用,用生油,生油 不用,用猪油,怎么吃不穷!哼!你丈夫赚得 多少钱?二十五元一个月,了不起!比起老头 以前的工钱来,自然天差地!可是以前,一个 铜板买得十块豆腐。现在呢?一个铜板买一块 !哪一样不贵死人……我当媳妇,一碗咸菜, 一碟盐,养大儿子,赎回屋子,哼,不从牙齿 缝里漏下来,怎有今天!今天,你却要败家了 !……一年两年,孩子多了起来,看你怎样过 日!” 本德婆婆想着,走进房里,叹了一口气。 在她的瘦削的额上,皱纹簇成了结。她的下唇 紧紧地盖过了干瘪的上唇,窒息地忍着从心中 冲出来的怒气。深陷的两眼上,罩上了一层模 | 糊的云。她的头顶上竖着几根稀疏的白发,后 脑缀着一个假发髻。她的背已经往前弯了。她 的两只小脚走动起来,有点踉跄。她的年纪, 好像有了六七十岁,但实际上她还只活了五十 四年。别的女人生产太多,所以老得快,她却 是因为工作的劳苦。四十五岁以前的二十几年 中,她很少休息,她虽然小脚,她可做着和男 子一样的事情。她给人家挑担,碧谷,舂米, 磨粉,种菜。倘若三年前不害一场大病,也许 她现在还是一个很强健的女工。但现在是全都 完了。一切都出于意外的突然衰弱下来,眼睛 ,手脚,体力,都十分不行了。而且因为缺乏 好的调养,还在继续地衰弱着。照阿芝叔的意 思,他母亲的身体是容易健康起来的,只要多 看几次医生,多吃一些药。但本德婆婆却舍不 得用钱。“自己会好的,”她固执地这样说, 当她开始害病的时候。直至病得愈加利害,她 知道医得迟了,愈加不肯请医生。她说已经医 不好了,不必白费钱。“年纪本来也到了把啦 ,瓜熟自落。”她要把她历年积聚下来的钱, 留作别的更大的用处,于是这病一直拖延下来 ,有时仿佛完全好了,有时又像变了痨病,受 不得冷,当不得热,咳嗽,头晕,背痛,腰酸 ,发汗,无力。“补药吃得好,”许多人都这 样说。但是她摇着头说:“那还了得,像我们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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